80后的心外科医生李克非曾留德四年。即便是在心外科,也很少有人清楚他这一段璀璨经历。
留德
2008年,李克非经层层选拔后被派往德国乌尔姆大学攻读医学博士学位。彼时的他,只是东方医院一个硕士毕业刚满三年住院医生,没钱、没科研项目、没德语基础。异国他乡,寂寞无眠,微薄的奖学金支撑着艰苦单调的留学生活。凭着夜以继日的埋头苦干,赴德第一周起,他开始进入实验室;四个月后,成功结题两项德国国家级课题并在知名学术期刊发表论文;两年后,获得德国行医许可证并进入临床;两年半后,拿到了德国博士学位;三年后,获得欧洲心脏学会年会奖励和“驻德使馆优秀留学人才”称号……
“生物分子学的基础都是恶补的,光是这方面的论文,A4纸的打印稿就看了一米多高。”他坐在我的对面,用手势一比,年轻的脸上写满无限回忆。
2010年,刚刚评为德国“洪堡学者”的李克非,经乌尔姆大学推荐,一路过关斩将,获得“德国总理奖未来领导人奖项”。这个奖由德国外交部与洪堡基金会共同发起,聚焦政治、社会、经济等领域,每年只设30个名额,旨在全球范围遴选35岁以下的杰出青年。李克非是该奖项首位自然科学领域获奖者,由德国总理默克尔夫人亲自发奖和监督,并受到总统武尔夫的接见。
李克非的德国经历从此熠熠生辉。
除了每月2500欧元的额外补助,德国政府无偿资助他包括书籍、实验、国际会议、调研等一切学术活动的开销;他的博士学业暂停,开始免费接受为期半年的德语小班授课;作为默克尔总理的尊贵客人,他与同伴们获得了极为宝贵的游学经历:从德国国会、总理府、国防部、北约、欧盟总部、世界银行,到奥迪汽车工厂、包豪斯学院、莱茵河畔的红酒酒庄、慕尼黑啤酒厂、鲁尔矿区等,李克非与来自全球各个领域的青年精英们一起,以德国为圆心,遍访欧洲,纵深了解欧洲各国的政治、经济、人文历史现状。德国政府甚至每月补助其导师1000欧元,专项支持对他的个别指导……
回国
出于报恩与自律的双重心理,2012年,在德国做完博后的李克非回到东方,续写国内每一个外科小医生的“苦行”生涯:门急诊、查房、开医嘱、值夜班、术前准备、手术助手、评职称、写论文、做科研,同时兼任科里的规培教秘、科研秘书、分管规培生、外科教学、对德合作……有限的薪水待遇,无限的压力忙碌。“没有什么不适应的。我从这里走的,我了解国内、了解医院的情况。”他在德国的履历曾有多么闪耀难忘,他回东方后的态度就有多么沉静踏实。对他来讲,不过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。
“我们没法跟别人比。心外科医生的成熟期太长,我缺少足够的临床经验和手术技能,现在只是刚起步,只有拼命学。”让人成熟的不只是年龄,还有阅历跟见识。从医院品牌来讲,心外科是院长的“御林军”,有些事情即使不赚钱,也要带头去做;从学科趋势来讲,这个外科群里的“特种精锐部队”,因其高技术含量、高风险性、高成本投入,正不断遭受来自患者、同行、收入以及后继乏人的多重挤压。2012年9月,院长刘中民选派10人医疗小组赶赴德国心脏中心,历时三个月学习世界最先进的TAVI手术,团队中包括李克非、叶亮、忻元峰、叶玮等几个心脏中心“童子军”。2013年东方南院开张,机器人复合手术室投入运行,“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术”等一系列高端手术,即将从概念走向现实。“我们想要开展的是由心外主导、心内联合,经心尖的复合心脏手术,与阜外、中山现在做的都不一样”,李克非怕我不懂,一遍遍跟我解释。他在德国主修心脏杂交手术,自然成为这支队伍中难得的复合型人才。院长刘中民多次强调:既要务实又要创新,而且一定要培养自己的团队,不管有多难……
生病
每年3、4月份是心外科最忙的时候,一台手术要站4、5个小时,二台手术下来就是晚上了。李克非连续发烧了4、5天,咬着牙没休息。直到有一天在手术室,他穿了三层手术服,手里捧着护士给的热盐水瓶子,还在剧烈寒战。同事提醒他:你发烧老是不好,是不是引起肺炎了?去拍个片子吧。
环绕CT的嗡嗡声带给人一种无处逃遁的恐惧。刚做好,他一个猛子翻身下床凑到屏幕面前盯牢看。
天,塌了……
黑白屏幕的肺片上,一团核桃大小的阴影,纵膈淋巴结异常肿大。天天给人开刀看病的李克非刹那间被震惊得昏昏沉沉。
愤怒、恐惧、痛苦、荒诞、无助……无以复加。然而,那种“德国式”的静穆与隐忍也回来了。
父母已近年迈、妻子刚刚怀孕。如何忍心对家人开口?影像科张蕾、呼吸科任涛、心外科冯晓东、华一飞……一遍遍跟他分析、读片,甚至瞒着他,私下沟通、会诊。院长刘中民闻讯赶来,看片子、摸淋巴、问诊、从头到脚号一遍,依旧不肯下定论,带头拿出自己一半奖金补助给他。同事们安慰他:“从……来看,不象是”;”从……来分析,应该不是”。他也是医生,了解循证医学“排除法”的安慰之道,如今“反串”着“疑似恶性肿瘤患者”度日如年的身心煎熬。
如常
“生活就是这样,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。每天平凡的生活是最宝贵的。”从德国嘉奖谈到生病治疗,李克非没有特别的兴奋,也没有特别的悲怆。有点象海,表面平静,狂澜深掩。他又提起德国。他居住四年的那个小城,不见高楼大厦,到处都是几百年历史的老房子。一到下午6点,商场、超市都关门了,即便在周末,也只是半天营业。德国人下了班,便回家享受温馨亲切的家庭生活,每逢周末,便去爬山或者骑单车出游。“他们对工作、对生活有种真正的热情。”这种“真正的热情”,被34岁的李克非理解为“对平凡生命的执着敬畏”。
生病住院的李克非,还是每天按时到科里上班,查房、问诊,写病历,然后去吊水、接受抗炎等治疗,两个小时后回到科里,继续每天的工作甚至手术。几个领导都让他在家休息,他不同意:“心外科工作太复杂,一个萝卜一个坑,我要是不来干活,肯定会加重别人的负担。”除了责任心与奉献精神,我觉得这更是一种人生观:如果有明天,我此刻会做此事;如果没有明天,我此刻依然会做此事-------向死而生,活到淋漓。
克非,上天会厚待那些坚韧、勇敢、能吃苦、有热情的人。即便你的热情,压抑得那么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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